【妖刀记】第十三折 姑射真仙,空林夜鬼 科幻武侠
妖刀记(13)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【第十三折 姑射真仙,空林夜鬼】
他心想:“我是她手下人,她要打要骂,也就是一句话而已,何必问我‘是不是’、‘好不好’?”念头一起,一股久违的亲切之感油然而生。迟疑片刻,小心道: “琴魔前辈临终之前,是将赤眼妖刀交给了我。” “我就说嘛!”横疏影嗔怪似的抬眸一瞥,“噗哧”的笑了出来,旋又低头继续办公,仿佛此事无关紧要,也只能够边写边聊。“是了,琴魔魏无音在三十年前,乃是消灭妖刀的重要人物。他若说了妖刀重生,只怕此事不假。” 最困难的部分一说出口,耿照压力顿轻,眼见横疏影并未积极追问,益发觉得安心,点头道:“刀是真的,持刀者杀人也是。我亲眼见过,这倒是不假。”便将魏无音曾经说过的,关于妖刀的特征、性质、附身条件及因应之道说了一遍。 他天生谨慎,对于“夺舍大法”一事,以及染红霞中毒失贞一节始终小心回避,不露口风,对魏无音口述的部分,倒是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。 他说着说着,横疏影不觉停笔侧首,咬着丰润的唇珠静静聆听,始终不发一语。 待耿照说完,她沈默片刻,才叹了口气,凝视着他的眼睛:“你啊,真是惹了个大麻烦。”眼中却无责备之意,眸光盈盈,无奈里依稀有几分爱怜横溢,像是姊姊看着捣蛋闯祸的幼弟、既好气又好笑的模样。 耿照心中怦然一动,又多生出几分亲近之感,低声道:“小人知错。” 横疏影不禁莞尔。 “你哪里知错了?还想着要算计我呢!有没有冤枉你?” “魏无音临死之前,把这么重要的讯息托付给你,自然是希望全东海的武林同道都能有所警惕,不要再重蹈三十年前的覆辙,教妖刀杀了个措手不及。” 横疏影眯着眼舒了个懒腰,犹如猫儿一般,雪白丰满的胸脯不住轻晃,颤起一片诱人乳浪。 她十指交缠,柔腻酥白的手背托着腮帮子,不怀好意的笑容依旧像猫,犀利的目光一把攫住耿照:“你自觉身份低微,说出去肯定没人相信,没准还要惹上麻烦。所以说给我听,希望用我的口,把消息散播出去,取信东海其他六大门派。我若猜得不对,你可以纠正我。” 耿照被说破心思,不敢抬头,这回连“小人知错”都不好意思说了。 横疏影咬咬嘴唇,又叹了口气。 “我真想搧你老大耳刮子,狠狠教训你一顿,偏生你的顾虑却有道理极了,一点都没想错。”她轻咬着丰润的唇珠,沉吟片刻,才摇头道: “萧谏纸望重武林,享有三十余年的清誉,他传信东海各大门派,警告妖刀将于近日重生,人人都当他年老糊涂,背地里取笑。连萧谏纸都尚且如此,何况是你我?” 耿照沿途都在思考这个问题,迄今仍无定见,罕有地仿徨起来。 “这可怎么办才好?” “与其警告,不如点出源头,让六大门派自己发掘,更能取信于人。据说三十年前的妖刀之祸,始作俑者乃是七玄界中的‘狐异门’一支,这些妖魔鬼怪本是薮源魔宗的余孽,其中干系千丝万缕,说有勾结也不奇怪。”横疏影沉吟道: “妖刀之祸平息后,东海六大门派联合起来,一口气剿灭了狐异门,作为惩戒。近十五年来,已罕有狐异门人在东境活动的消息。魏无音前辈有没有说,关于这一次的妖刀重生,可能是何人何派所为?” 耿照摇头。 “这可就麻烦了。”横疏影咬着嘴唇蹙起蛾眉,不觉轻叩桌面,似乎陷入长考。“唯今之计,只有硬着头皮,将琴魔遗言传诸东海。以断肠湖及灵官殿的情况来看,埋皇剑冢姑且不论,其余三大剑门都有见证妖刀之人,许缁衣、鹿别驾更是门中首脑,应能明辨真伪,做出因应。” 白日流影城握有耿照及妖刀赤眼,自不会置身事外。如此一来,东海正道七大门派之中,就只剩青锋照、赤炼堂两家还未曾与闻。无论是萧谏纸亲自出马,又或者许缁衣、鹤着衣出面疏通,总比同时说服六大门派要来得容易。 “我会将赤眼妖刀交给更合适的人,譬如萧老台丞。如果观海天门的鹤真人,又或者是指剑奇宫的韩宫主有兴趣,交给他们也无妨。”她把耿照的疑惑都看在眼里,却只是淡淡一笑: “你可知道,三十年前东海三大铸号里,并无一家叫白日流影城?” 耿照愕然摇头。 “距今约三十多年,远在妖刀作乱之前,东海最负盛名的冶工门派名叫‘玄犀轻羽阁’,号称有五百多年历史,其门人历代均担任东海的冶金官,为央土的王朝管理东境的采铁冶金事务,纵使江山易改、代代更迭,这五百年来,执东海铸冶牛耳者始终是玄犀轻羽阁的门人。” ——跟白城山上的“埋皇剑冢”一样吗?无论央土的政权如何转换,埋皇剑冢始终都是天子祭天埋剑、乞求武运昌隆的祭台。久而久之,便形成一种土地精神的象征,甚至摇身一变成为武林门派。 “就像埋皇剑冢那样。”耿照低声道,仿佛自言自语。 横疏影向来喜欢同聪明人说话。
“自然是你的染红霞染姑娘呀!还能有谁?”
远处的巡城木梆忽然响起,混着山间细细的冷冽风咆,在静默的夜里回荡着空洞洞的旷远与寂寥。 不知不觉,竟已是丑时了。 命耿照退下歇息之后,她还处理了一阵子的公事,回过神时腰背隐隐酸疼,难受得紧。 横疏影轻舒藕臂,忍不住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兼具腴润肉感及紧致弹性的小腰拧成一抹雕弧弓似的诱人曲线——这绝不是镇日抱着闺房绣墩足不出户、即将错失青春尾巴的少妇,应该有的弹性与柔软度。 可以想象她在床笫间曲起长腿、扭转腰枝之时,成熟冶丽的胴体足以拗成各种难以想象的惊人角度,绞着、拧着、掐握着嫩膣中硬挺滚烫的雄壮阳物,裹着温腻的浆水,为男人带来不可思议的擦刮快感…… 以一个不会半点武功的女人来说,她为自己的身体感到十分骄傲。 在武林中,不是每个习武的女子都能像染红霞那样天生丽质,同时兼具高明的武功与柔媚修长的诱人曲线,更多的是在艰苦的锻炼过程中失去了女子独有的窈窕身段,被迫以发达的肌肉、粗厚的肩颈,以及鼓起结实的腰腿等与男子一争雄长。她时常想象她们揽镜自照的模样,心中不无慨叹。 想到染红霞,还有适才耿照胀着一张大红柿子脸的模样,横疏影噗哧一声,忍不住轻笑起来。 瞎子都看得出那两人之间,关系并不单纯。那股子氤氤氲氲、遮遮掩掩的暧昧之情,恐怕连貌似粗豪的胡彦之也瞒不过。 以染红霞的武功造诣,腿上既然无伤,行走时却有着微妙的迟碍之感,分明破瓜不久的征兆……是耿照盗了她的红丸么?水月门下一向重视弟子的贞操,以两人身份之悬殊,却又如何能够? 荒唐。横疏影轻叩桌面,抿着一抹苦笑,自嘲似的摇了摇头。 ——明明我们才是坏人呢!竟也觉得其中诡密重重? “荒唐。”她轻声呢喃着,秉着烛台走进了内室。 这里是她日常更衣处,四面无窗,唯一的入口外还有镶玉屏风隔挡;放落门帘之后,便无受人窥视之虞。内室里除了绣墩镜台、屏风衣柜之外,就只有一张舒适的乌木牙床。 横疏影将披在床架上的单衣、肚兜等拾到一处,在梳妆台下轻扳几下,“喀”的一声低响,翻开一方小小的夹层屉柜,取出一只乌木小匣打开。匣中的青紫衬缎之上,嵌着一张脸谱也似的奇妙面具。 那面具乃是木头雕成,打磨得异常光滑,美丽的木纹外仿佛上了层雾润润的精制蜂蜡,从润泽之中透出清晰细致的肌理,与髹漆的那种晶亮油感截然不同,更深沈也更细腻,仿佛蕴含在木质中的生命活力被倏然凝结,就一直保持在“活着”的那一瞬间。 制成面具的木质不易辨认,横疏影过惯了奢豪的生活,甚至见过许多价值连城的珍贵木料,其中却没有这样轻薄却坚韧的质地。面具的厚度只有分许,入手却不像同等大小、厚度的纸片或布匹,虽然不到“重”的地步,然而入手的剎那间却有“微微一沉”的错觉—— 那是戴在脸上时会觉得安心、仿佛被什么东西保护着的感觉。 面具被雕成一张极端细腻的女人脸,柳眉杏眼,微撅的小嘴有着一股野性之美。与精致非凡的面刻相比,上额两鬓的部位却大刀阔斧,极端豪迈地乱凿起来,斫成一头狂野的狮鬃模样;粗暴狂乱、犹如树根般的鬃毛贴着鬓边伸入面颊眼角,形成虎纹也似的奇异斑痕。 ——倘若传说中的山鬼化出实体,该就是这般模样罢? 横疏影第一次看到这张面具时,忍不住浑身颤抖,几乎以为是从活人身上剥制而成、如蜡尸面皮之类的鬼物。不过现在已不觉得可怕了;人就是这样,时日一长,什么都会习惯的。 面具的额间嵌有一枚小小的菱状突起,材质似是玉石一类,雕成一只竖起的眼睛模样,眼中却有两颗交迭的瞳仁,疑似眼白的部位填满抽象的青铜表号纹,模样说不出的诡密奇异。 “这是‘重瞳’。”给她面具的那个人,曾经这样说道: “传说中,‘目有重瞳’乃成仙之兆。戴上这个面具,你才能成为我等‘姑射’的一员。” “我们……也算是仙人么?”她记得当时自己双手抱肩、簌簌颤抖,奋力抵抗着地底岩洞中异常刺骨的湿冷水气。那是她平生第二次,那样的痛恨自己不懂武功。 而“那人”只是冷冷地望着她,面具的眼洞里射出两道凛冽寒芒,仿佛她瑟缩在单薄湿衣下的诱人胴体什么也不是,并不比道旁沟里的一条盐腌尸殍更加珍贵抑或可口。她生平头一次——或许也是唯一的一次——觉得自己最骄傲得意的身体在男人眼中一无是处,心中最后一处可以依恃的堡垒终于崩溃。 “死而复生之后,只有两条路可走;不是仙人,便是厉鬼。” 那人说着,缓缓把面具罩在她的脸上,枯瘦的手指隔着眼洞为她抹去泪水。那粗糙刺痛的磨砂感,有着霜痕裂冻般的肤触与气味,还有一丝风化似的淡淡腐朽…… ——那,我们究竟是仙人……还是厉鬼?
横疏影骤尔回神,咬了咬唇,小心将面具拿起,搁在一旁。 今夜“那人”并未召唤,还不到戴起这张面具的时候。但那一刻很快又将来临。 面具底下的青紫绸垫上,整整齐齐压着四条比一只女人尾指略细略短的铜管,管上的雕纹与面具额间的“重瞳”如出一辙,精巧的突起和凹陷密密麻麻地遍布整只铜管,管身上下各有一环,连结处设有活扣,可任意调整铜环的高低。 她拿起铜管轻晃着,确定管中有极细微的液摇声,这才在铜管上拨得几拨,按照记忆将表面的凸纹移动到正确的位置。 嵌在管面的凹凸起伏各自连结着管中的细小机簧,一旦没有按照设定的步骤开启,又或以蛮力破坏铜管,管中贮藏的石灰与水便会立刻混合,瞬息间把当中卷起的菉草纸滚烂销毁。 “喀答!”一声脆响,横疏影将管面簧片悉数归位,从管隙弹出一条铜针似的小轴,如画卷般拉出三寸来长的淡青脆纸。 这种特制的菉草纸浸过药料,书写无须笔墨。她拔下发簪,簪尖划过之处,纸上便浮出藏青色的字迹:“琴魔虽死,其知犹存,暂在我手,尚未泄漏。赤眼无主,须先移出;尽速一会,以便定夺。”将面具上的重瞳摘下,竟是枚天珠雕成的印章,在菉草纸笺末端印上“空林夜鬼”四个篆字,暗红色的印痕宛若鲜血涂就。 她将铜针卷回管中,“喀答”一按,铜管表面就像是上了机簧似的一阵乱转,凹凸不平的诡异纹路又回复原初的散乱模样。这便是恶鬼们……不,是“姑射”的仙人之间传递讯息的方式。 铜管被放在后院花园的庭石间。孤伶伶的管子躺在嶙峋的石面之上,那僻静的一角掩在夜色林荫里,从远处只能看到一抹回映着稀薄星月的金属暗光。毕竟是做着见不得人的事,横疏影从来不敢掉以轻心,披着大氅立在镂窗后头,静静等待。
“我要怎么联络你?”她质问“那人”,语出咄咄,仿佛想为先前的心怯扳回一成。“既是同盟合作,总不能老等着你来找我。若有万一,我该如何寻你?” “利用‘鬼雀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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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阿爹……和阿姊。 ——我都同二总管说了,她还问什么? ——就算要问,又怎么会是问你? 耿照满心疑惑,身旁却已传出如雷鼾声。长孙日九和耿照最大的不同,在于长孙无论何时何地,总能睡得很香很沉;即使黎明将近,那怕只是多睡一时半刻,长孙日九也绝不放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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